【长文翻译】豪尔赫
豪尔赫-巴尔达诺是谁?
1986年世界杯冠军阿根廷队成员,在这届世界杯上共有4个进球,包括1个决赛进球。出身于纽维尔老男孩队,先后效力于阿拉维斯、萨拉戈萨、皇马。曾任皇马主教练和体育总监。巴尔达诺曾为多家报纸撰稿,出版了多部和足球及管理有关的书籍,并担任了2014年《梅西》传记电影的编剧。
在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夺冠的阿根廷球员们有一个活跃的WhatsApp聊天群,群名叫“冠军86(Campeones86)”,群头像是何塞-库西乌弗、何塞-布朗和马拉多纳(注:三人为已去世的成员)。他们永远是一个团队。这个群是让他们始终保持紧密联系的空间,一个彼此关心的借口,他们分享彼此的缺席,也在这里开玩笑。
奥斯卡-鲁杰里在谈起墨西哥的集训时,讲过关于豪尔赫-巴尔达诺带了多少书去墨西哥的故事。那么,他在夺冠之路上读了什么?
“我不记得了;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在82年世界杯读的书,因为我在一个书架上找到了玛格丽特-尤瑟纳尔的《哈德良回忆录》,胡里奥-科塔萨尔(注:阿根廷著名作家,短篇小说大师)的译本,我在酒店大堂花了几个小时读这本书。我不记得我在86年世界杯带了什么书,但不像鲁杰里说得那么夸张,没有装一整个行李箱,可能就三本书,一个人参加世界杯的时候可以带的数量。”巴尔达诺大笑着辩解道。
1986年,当时的阿根廷队主教练卡洛斯-比拉尔多住在巴尔达诺隔壁的房间。“我那时候只能断断续续地阅读。而且比拉尔多看到我在读书的时候非常震惊,因为我违反了他的第一条戒律,我没有彻底地沉浸于下一场比赛。他把这看作对国家队的背叛。在那种情况下,书就是干扰。比拉尔多不想看到球员分心。我知道那就是他享受的方式。对于像卡洛斯这样竞争心强的人,赢是唯一的事情,这使他感到安慰。”
那是将近四十年前,就像巴尔达诺自己描述的那样,他是“比拉尔多王国中的梅诺蒂门徒”。“但是在那里,我会尊重大家共同的计划,而不是争论。我只是一名士兵。国家队的战袍比观念更重要。”他分析到,当情感占主导时,就不会有容纳任何观念或反叛的空间。而在后来,就是靠审美做选择了。
塞萨尔-路易斯-梅诺蒂(注:1978年阿根廷队夺得世界杯冠军时的主教练)在之前的国家队训练周期里留下过他的印记。
“塞萨尔很有魅力,也很会讲故事。他曾经问我:‘你杀过门将吗?’
我说:‘啊?没有……为什么?’
‘不,因为你射门的时候总像是想要杀了门将一样。为什么你不瞄准角落射门呢?这会更适合你……’多么生动的描述!他说什么事情都像讲故事一样。更重要的是,他会针对你的比赛风格给出建议,他会点出你的不足,帮你克服缺陷。”
巴尔达诺与那些已经被立成雕像的名教练们一同生活过。但第三个人走进了名人堂——莱昂内尔-斯卡洛尼。“现在,斯卡洛尼拥有了一种他之前从未享受过的力量:声望所带来的权力。梅诺蒂在飓风队掀起改革之后执掌了国家队。比拉尔多在接任之前,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。相比之下,斯卡洛尼需要从头证明自己,但他却有魄力做出非常冒险的决定。而且他还得在输球的情况下做出这些决定——比拉尔多是在赢球的时候干这些事的。斯卡洛尼调整了一些在当时体系下似乎位置不可撼动的球员,而时间证明了他是对的。不过,他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挑战,就像胡里奥-贝拉斯科(注:著名阿根廷排球运动员)所说,人很难在饱餐之后仍然保持饥饿。”
巴尔达诺一直在称赞斯卡洛尼的克制。去年,在卡塔尔世界杯夺冠之前,他在《民族报》(La Nación)的采访中说到:“斯卡洛尼知道应该把足球放在正确的位置上,不是吗?足球无法改变人们的生活;它会改变人们的情绪,但不会改变他们的生活。而他选择了一种低调的方式,非常自然地告诉你这一点。”斯卡洛尼成为了世界冠军,但一切都没有改变。
“斯卡洛尼说过,‘无论输赢,明天太阳照常升起’,还提到了阿里戈-萨基(注:意大利足球教练,AC米兰功勋主帅),他说地球依然在转动。这是对的,无论你是不是世界冠军,生活都在继续。问题是足球会让你觉得它是唯一的存在,而一场比赛的输赢决定了世界是不是就此终结。斯卡洛尼展现了一些美德,而这些品质并没有得到充分的认可。比如,在举起奖杯的时候,他总是不想站在舞台的中央。他在执教的时候总是显得谨慎,同时让球员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。而这使得队伍更加团结,因为教练不会过度干预。”
- 球迷通常在球队获胜之后才会表达他们的喜爱。但是在卡塔尔,顺序恰恰相反;国家队在抵达前就已经备受喜爱。支持在胜利之前就存在了。
- 这并不常见,我仍然无法解释,因为它实际上打破了一种被诅咒的传统。我们感到快乐,感觉同属于一个国家,感觉团结在一起……足球有时候能激发的这种沟通上的奇迹,它真的发生了。而当人们感到快乐时,也会变得包容,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的支持在球队取得胜利之前就已经产生了。这就是生活的悖论:无条件的支持反而使夺冠变得更容易了。
巴尔达诺一直说,他对怀旧过敏。生活要向前看。沉湎于过去让他感到战栗。“回忆确实很吸引人,但回忆对明天没有帮助。”他争辩道。
但这场辩论的存在是合理的,因为他辉煌的过去仿佛正是在邀请人们回顾往事。当他翻开旧时的日历,会有一种方式将一切与当下联系在一起。无论是马拉多纳对阵英格兰的传奇进球,还是布鲁查加在决赛中对德国的制胜一球,都伴随着巴尔达诺与他们一起冲过阿兹特克球场中央的身影。“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,世上没有两次相同的比赛,那我们可以扩展这个概念:世上没有两次相同的奔跑。前一次奔跑,我仿佛陷入了催眠;如果迭戈把球传给我,那我得先醒过来才能将球推入网中。相比之下,另一次奔跑时我全神贯注,因为我们正处于关键时刻,我整个人都沉浸于当下那一刻。”
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更靠近进球的功臣,但在庆祝时,他从未第一时间冲到进球者身后,为什么?
“迭戈那一球,我知道那是他个人的成就,于是我心里有个声音说:‘独自欢呼吧’。我几乎感到一种冒犯。在那之后,足球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我看到过一张照片,记录了我从球网中把球拿回来的样子,我举起那个足球,就像举着一只垂下头的死鸟。现在来看,我可以拿着那个球跑掉,把它拍卖了,不是吗?不,我没有,我拿起那个球,把它还给了迭戈。足球是全世界最普遍的玩具,而在那一刻,迭戈是足球的主人。”
“至于布鲁查加,在我看来,那就是终点。我当时肯定在说,‘现在我们终于解放了,可以庆祝进球了’。于是我冲到替补席,拥抱了特罗比亚尼,他是我的室友。然后我回到球场中央,拥抱了布鲁查加……”
(1986年世界杯决赛比分)
巴尔达诺已经以球员、教练、体育总监和分析员的身份体验过足球,他还想从其他的角度剖析足球吗?“意大利的吉亚尼-穆拉(Gianni Mura),他之前是《共和国报》(La República)的记者,给我的好几本书写过序,他常说我还没做过的只有成为一个足球,或者一个裁判。”67岁的巴尔达诺开玩笑说。
在他充满好奇心的探索中,梅西一直让他着迷,因为梅西不被任何界限所束缚,他的未来也无法预测,他还会经历更多的转变吗?
“他已经是一个神话。在天才的基础上,他又成为了一个智者……他天生就懂足球,所以才能出现无数个版本的梅西。瓜迪奥拉曾经对我说过:‘如果你让他去踢右后卫,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右后卫,因为他会从你脚下把球夺走,他会预判,然后把球抢走。’”
“英国记者乔纳森-威尔逊写过一本足球战术史(注:《倒转金字塔》)。书中提到了我在决赛对德国的进球,我从自家球门开始,穿过整个球场,跑出一条对角线,直到面对德国门将舒马赫。他说我的进球证明了有些事情只有阿根廷人知道,其他人都不知道。如果我以后有机会见到他,我会告诉他其实我也不知道……那是本能,或者说,一种直觉。而直觉把我带到了正确的地方。但如果我说这是我的直觉……想象一下梅西的直觉。如果他自己身高1米69,那他的直觉就有1米7那么高。他是一个奇迹。当我采访他时,我试着这样描述过:你是否意识到,假如你出生时,被选中的不是这个精子,而是下一个,那你的射门可都会在门柱的外侧,而不是球门里面?他说,我知道我是被上帝选中的。而我喜欢他的这种意识,他知道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一个。”
“我们是幸运的,我们享受过20世纪最后一个被选中的人,也享受过21世纪第一个被命运选中的人。我们有理由问一句为什么。而这与一种拥抱天才的文化有关。让我们看看,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能见证这样的奇迹。这只能从文化的角度来解释,就像梅诺蒂说过的那样,马拉多纳不会出生在日本。文化的力量非常重要,尽管当下的足球并不明确,因为背景往往不清晰。摩洛哥是卡塔尔世界杯的一大亮点,他们受到了摩洛哥人民空前的支持,但整个球队中有16名球员是在摩洛哥以外的地方出生的。这是全球化对足球带来的影响,而我们必须适应这样的情况。”
- 国家队的成功是否违背了某种逻辑?斯卡洛尼是经验不足的菜鸟教练,效力豪门的球员寥寥无几,没有机会与欧洲球队踢友谊赛……而且首场比赛的失利出乎意料。然而,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了……
- 这展示了阿根廷球员的一个优点:他们有极强的适应能力。事实上,许多球员不得不把他们的水平一下子提升两个层次,因为尽管他们在国外竞争,但竞技的强度不是最顶尖的,许多球员的俱乐部不需要面对夺冠的压力。但是,当他们穿上阿根廷球衣时,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冠军,这是阿根廷球员的另一个特点。现在,看看夺冠产生了什么效果,对吧?去年,当有人问我关于国家队的问题时,我的回答包含着更多的疑虑,而现在我会形容他们是超人。我在足球中度过了一生,从各个角度看过比赛的人,即使对我来说,这个冠军也增强了我对球员们的家乡的信心。
- 那里有什么?
- 我看过一些关于所有这些球员出身的书,而在每一个人生涯的起点,都有一个俱乐部。一个村里的俱乐部,一个社区俱乐部。在那里,真正的足球生长起来,而不是青训教的那种以传控主导比赛的足球。即兴产生了停顿、假动作、过人,以及失衡所带来的复杂产物,这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足球的特色。我认为上一届世界杯最好的一点在于,他让我们重新与自己的文化和解。我们不再觉得欧洲是难以企及的,也不再觉得欧洲是最终真理的所在。我们都知道,要竞争,我们必须与他们不同。尽管风格消失了,但我们的文化没有消失,而这赋予阿根廷球员丰富的技艺。我们在决赛中看到了这一点,当球队似乎在海滨度假地踢球的时候,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,伴随着这种在三分钟内从2-0被扳平的不确定性,他们必须开始一场新的比赛。而且,法国队每次都从替补席换上更快、更强、更高大的球员。人们会问:你们现在要怎么生存?……而我们在我们的本质中找到了生存的方式。在绝境中,本质就会显现出来。而阿根廷的本质是非常强大的,正如迪斯蒂法诺、马拉多纳和梅西向我们展示的那样。这就是天才的解释,因为我们拥有一个非常非常庞大的基数。
下篇预告:
自新大陆——梅西与MLS、沙特联赛、新的变化与挑战
翻译:元同学不知道
原文:Cristian Grosso, La Nacion/2023-09-03
Jorge Valdano: "La gente sólo le tiene miedo a una cosa: a seguir igual que hasta ahora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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